长平评论文章:我曾经对一位年轻的朋友说,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如果有学生挨个寝室敲门,说我们上街游行去吧,大有可能会被视为令人敬佩的勇敢者。你们这一代呢?这位朋友回答说:他/她大有可能被当作神经病。
我们用这个例子来区分六四镇压前后不同代际大学生的精神状态。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还是“天之骄子”,毕业之后大多包分配,有住房,收入稳定,也就是今天很多年轻人梦想的“进入体制内”。但是,他们反腐败,反体制,要民主,争自由,上街游行。今天的大学生,毕业即失业,卷不动,躺不平,但是他们爱体制,护党国,警惕西方,不愿或者不敢抗议不公。
这当然是一种简单化的描述。从今年六月到本周之前,在郑州,假如有大学生挨个寝室敲门说,我们骑(自行)车去开封吃包子吧,他/她也会得到热烈的响应。
“梦寐以求,爱和自由”
事情缘起于郑州四名女大学生,一时兴起,夜里骑车50公里,耗时三个多小时,从郑州前往开封,吃了一顿灌汤包子。
集体夜骑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武汉、南京、合肥、成都等地大学生也纷纷跨上单车,据称还有来自天津的大学生骑逾一百公里前往北京天安门广场。
对于这一“骑行”怪状,开封和郑州的地方政府刚开始莫名兴奋,热烈欢迎——既能振兴旅游经济,又能提高知名度,何乐而不为?但是,当局很快意识到,让年轻人群起上街,蜂拥上路,显然让人心惊胆战。
继“白纸”之后,“骑行”也成为禁忌?图像来源: Anthony Kwan/Getty Images
大多数骑行者不带政治目的,认同的口号是“青春没有售价,疯狂就在当下”,甚至扯起大幅五星红旗。但是,也有人含沙射影地咏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更有甚至,若干大学生挂出了呼唤自由的旗帜,例如“自由,我踏马来辣(啦)”、“自由者无畏”、“梦寐以求,爱和自由”和“我他妈活一天灿烂一天”等等。
“这个事件已发展成政治运动了”
对于年轻人的饱满热情和旺盛精力,专制强人可能为其所用,如中国历史上的红卫兵,德国历史上的希特勒青年团。但是,今天的中共并不像它宣传的那样自信满满,大学生集体上街,只能让他们想到六四和坦克。
禁令比单车跑得更快。郑州、太原、西安等地院校发文禁止跨地骑行;有的大学禁止学生擅自走出校园,除非得到学校签发的“临时出门证”;三大单车供应平台出台限制用车措施;媒体连续发表文章批评“夜骑”行动。
“昨天不让骑车,今天不让走路”,郑州一些地段实行交通管制,连走路都可能受到盘查和阻止。
按照当局的逻辑,如此壮观的集体行动,不可能没有“境外势力”的参与。果然,据报道,河南一所大学发通知说:“当然也有别有用心的反社会人员或者境外敌对人员的加入,想想当年香港的暴动,同学们就可以理解省教育厅和公安为何如此重视了!”还有校方在微信群组里警告学生:“厅里已经打过电话了,这个事件已发展成政治运动了,参与了一辈子都完了。”
“吃完包子我们就返校啦”
四位夜骑先锋女子大概并不知道,自从2003年12月习近平前往北京月坛庆丰包子铺进行吃包子秀之后,“包子“就成了他的代称之一——多见于X(原推特)等境外社交平台。
X平台用户“墙国荒诞字”制作了一首讽刺歌曲,其中唱到:“党啊亲爱的妈妈,您不要慌不要怕,我没有说您的坏话,我只是想到开封吃包子,和同学们说说话。……开封的包子好吃个头大,吃完包子我们就返校啦,您放心吧!”
我仍然相信,中共对六四运动的血腥镇压,以及其后严丝密缝的洗脑教育,导致几代大学生非常不一样的精神状态。但是,从白纸运动到上海万圣节的事实让我明白,年轻人并不缺乏上街的热情。
有网民评论说,当局不怕他们“骑行”怪状,就怕他们“举纸”优雅。实际上,当局两者都怕,因为这两者之间共享着两个大字,那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