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多克与子女继承之战：最大保守媒体帝国或转向？

2019 年春天，默多克家族有理由好好庆祝一番。因为家族的掌舵者鲁珀特·默多克将福克斯的娱乐资产出售给了迪士尼，净赚约 120 亿美元。这笔钱由他的六个孩子瓜分，每个人都将分到20亿美元的巨款。



但这位身家超过200亿美元的媒体巨头却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要求：他希望他的四个大孩子每人从分红中拿出 1 亿美元给他。知情人士透露，其中三个孩子，拉克兰、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都同意这样做。但小儿子詹姆斯与父亲的矛盾越来越大，拒绝了这一要求。这是默多克家族内斗的一个缩影。

而到了2024年，在经历了多年围绕商业战略、政治和继任计划的内部斗争之后，默多克家族的继承权官司正在内华达州一家不起眼的法庭上展开。这将决定包括美国最大的保守派媒体福克斯新闻在内的默多克媒体帝国的未来。

这场官司是什么

今年7月，《纽约时报》独家披露了默多克家族正在秘密进行的法律战。现年93岁的鲁珀特·默多克去年年底 (Rupert Murdoch) 正式寻求修改他的信托基金。该信托基金持有福克斯公司和新闻集团的大量股份。福克斯公司拥有福克斯新闻和福克斯广播网络，而新闻集团则拥有默多克的主要报纸，包括《华尔街日报》《泰晤士报》等。



该信托基金还对福克斯和新闻集团有着相当大的决策影响力，在这两家公司中分别持有约 40% 的投票权股份。知情人士称，默多克目前控制着该信托基金，但默多克去世后，他的四个最年长的子女将分别拥有同等的投票权。而他与邓文迪的两个孩子在基金中只能分到股份分红，并没有任何投票权。



去年 9 月，默多克将旗下上市公司福克斯和新闻集团的控制权集中到大儿子拉克兰手中，并宣布了自己的半退休状态。拉克兰现在同时担任新闻集团董事长和福克斯公司的CEO，他被视为默多克家族中在政治上最认同父亲保守观点的孩子。与拉克兰不同，其他三个默多克的子女——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被视为更中立，可能会让家族媒体走向更温和中立的方向。

默多克希望在他死后，家族的媒体帝国依旧是一支保守派的政治力量。按照默多克的想法，拉克兰将拥有默多克多年来享有的同样广泛的权力，其他股东也基本上必须接受他对公司的任何计划。



拉克兰与默多克

该信托基金是在默多克与第二任妻子安娜·默多克·曼恩（詹姆斯、拉克兰和伊丽莎白的母亲）于 1999 年离婚时成立的。安娜想确保自己的孩子未来在默多克帝国拥有所有权。该信托基金是“不可撤销的”，这意味着很难改变。

虽然信托不可撤销，但其中有一条狭义条款，允许出于善意做出变更，其唯一目的是让所有成员受益。也就是说为了做出修改，默多克必须证明这一改变对他的所有继承人都有好处。默多克在法庭上辩称，只有授权拉克兰管理公司，不受政治立场较为温和的兄弟姐妹的干涉，他才能保持公司保守的编辑倾向，从而为所有继承人保护其商业价值。默多克担心其子女之间缺乏共识，会将影响两家公司的战略方向，并通过不断争夺领导权来扰乱运营。

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对父亲试图修改不可撤销信托的行为感到措手不及，现在联合起来阻止他。本周，这场关于家族媒体帝国控制权的审判正式开始。



两兄弟的竞争

为了培养接班人，默多克将他的几个孩子带入了公司。拉克兰是默多克的长子，也是最符合他保守政治立场的，他于 1994 年在新闻集团开始职业生涯，最终升任副首席运营官。2005 年，他辞去了职务，这让很多人感到惊讶，因为公司电视集团内部的冲突让他怀疑父亲在削弱他的工作。拉克兰带着家人回到了澳大利亚，保留了董事会席位。

随着拉克兰在澳大利亚开展一系列媒体业务，他的弟弟詹姆斯也开始步入正轨。詹姆斯从哈佛大学辍学后，进入了新闻集团，并创办了一个嘻哈音乐品牌，后来又将这个品牌卖给了新闻集团。他一路晋升，担任亚洲和欧洲的高管，包括在新闻集团英国出版部门任职。

2015 年，重返福克斯后，拉克兰与父亲默多克一同被任命为 21 世纪福克斯（现福克斯公司）的执行联席主席，詹姆斯则接替父亲被任命为首席执行官。兄弟俩看似地位平等，但在公司内部，人们都更看好拉克兰。



左为拉克兰，右为詹姆斯

而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也是暗流涌动。2015 年，詹姆斯提出了新闻集团和福克斯从曼哈顿中城迁往市中心新址的想法，甚至邀请建筑师比亚克·英格尔斯向高管们介绍对新址设计构想。最后，默多克和拉克兰否决了他的提议，决定留在曼哈顿中城。

2017 年，广告销售主管一职空缺了大约六个月，两兄弟在谁来接任这一职位的问题上陷入僵局。詹姆斯选择了广告技术老手乔·马尔凯塞，就在几年前福克斯以约 2 亿美元收购了马尔凯塞的公司。拉克兰反对聘用马尔凯塞，不过最终还是让步了。

而当2019年，默多克将福克斯的大部分娱乐业务出售给迪士尼时，他与詹姆斯的关系进一步紧张。据知情人士透露，詹姆斯希望在合并后的公司担任高级职务。但默多克和迪士尼CEO鲍勃·伊格尔明确表示，詹姆斯不会担任这样的职务。



2019 年，在与迪士尼的交易结束后，詹姆斯结束了福克斯CEO的任期，次年，他辞去了新闻集团董事会的职务，彻底离开了家族企业。在辞职信中，他将离职归咎于“对公司新闻媒体发布的某些编辑内容和某些其他战略决策存在分歧”。

根源是意识形态不合

而导致詹姆斯和默多克与拉克兰彻底分裂的是新闻的右翼倾向。据知情人士透露，詹姆斯对福克斯新闻在特朗普时代向极右翼的转变感到不安。但拉克兰和默多克驳斥了詹姆斯的担忧，指出福克斯的收视率创下了历史新高。

詹姆斯和他的妻子凯瑟琳是长期的气候变化活动家，他们偶尔也会谨慎地公开批评这个家族帝国。2020 年初，澳大利亚发生山火后，他们在给《每日野兽》的一份声明中表达了对“新闻集团和福克斯对气候变化的部分报道感到失望” ，并指出“澳大利亚的新闻媒体一直在否认”。

同年的 1 月 6 日华盛顿国会大厦发生骚乱后，詹姆斯间接批评了福克斯新闻，称“向观众传播谎言的媒体”已经“释放了阴险而无法控制的力量，这些力量将伴随我们多年”。虽然詹姆斯没有直接点名福克斯新闻，但是外界都认为他是在抨击自家的新闻台。

默多克对詹姆斯的批评和抱怨感到不满，因为默多克一手建立的家族帝国让詹姆斯和他的兄弟姐妹成为了亿万富翁。

默多克与詹姆斯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据詹姆斯家人透露，两人不再说话。2021 年，詹姆斯拒绝参加父亲的 90 岁生日派对。

2022 年底，默多克推动福克斯和新闻集团重新合并，这两家公司几年前被拆分成两家公司，他称合并将创造在现代媒体领域竞争所需的规模。而与这两家公司关系密切的人士看到了另一个潜在理由：这将加强拉克兰作为继任者的地位。



詹姆斯致信两家公司的董事会表示反对，称此举缺乏商业逻辑，而且将《华尔街日报》等品牌与福克斯新闻放在同一屋檐下可能会污染这些品牌。默多克的企业内部开始流传，詹姆斯可能会与他的姐妹们联手，试图控制这个帝国。当时还担任福克斯新闻明星主播的塔克·卡尔森就担心詹姆斯会将频道重塑为更中立的频道。

詹姆斯的举动预示着鲁珀特·默多克死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家族股东将为战略而争吵不休。

家族分裂对峙

在继承权风暴中，默多克的两个女儿更为低调，并且职业道路都与兄弟们不同。伊丽莎白在新闻集团担任过多个职位后，她独自创办了电视制作公司 Shine Group，该公司因《厨艺大师》等真人秀节目而闻名，最终于2011 年将其出售给家族企业。她现在经营着另一家娱乐公司 Sister。普鲁登斯在职业生涯早期只为家族企业工作过很短一段时间，她现在住在伦敦，观点就不那么明确了。



伊丽莎白



普鲁登斯

近年来，詹姆斯和他的妻子凯瑟琳的亲信表示，在默多克去世后，他们会考虑与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联手，从拉克兰手中夺取控制权，遏制集团更加右翼的倾向。但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是否会帮助詹姆斯，其实一直都不明确。伊丽莎白非常爱她的父亲，当被问道如何看待父亲在全球事务中扮演的角色时，她会说：“我只看到我的父亲。”

但是默多克自己的行动却让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最后走到了一起。默多克试图对福克斯与新闻集团合并的尝试让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因为姐妹俩也对这笔交易心存顾虑。而去年年底，默多克提出的修改信托基金更是让这个三个孩子措手不及和怒不可遏，最终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

詹姆斯试图团结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站到自己这边让默多克和拉克兰不满意，默多克害怕这三个孩子夺权，所以想要改信托基金。而默多克的这个行为却成为了三个孩子彻底团结的直接导火索。

根据《华尔街日报》审阅的法庭记录显示，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在去年 12 月收到了信托变更提案，但不久后便提出了反对，称“临时信托修正案的有效性和可执行性”存在争议。



默多克今年 6 月举行了婚礼，这是他的第五次婚礼。拉克兰出席了婚礼，但詹姆斯、伊丽莎白和普鲁登斯缺席了。默多克的一位前副手说：“我无法想象拉克兰和詹姆斯在婚礼之后还会有关系。从家庭角度来说，可能就是这样了。” 这位前副手还指出：“鲁珀特一直准备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代价。”

和解失败

最近几周，双方一直在努力庭外和解，詹姆斯向父亲阵营发出信号，表示他和姐妹们可以出售他们在信托基金中的股份。这些收购谈判没有取得进展。拉克兰此前也曾考虑过买断兄弟姐妹的股份，包括在 2020 年。收购成本高昂。默多克家族在福克斯和新闻集团的合计经济利益价值约为 60 亿美元。

最终，两方还是走上了法庭对峙，听证会在9月16日，也就是这周一开始，可能持续两周左右。

一位与三个兄弟姐妹关系密切的人士表示，他们相信父亲的动机很明确，他想捍卫他的帝国未来的右翼方向。



默多克可以在法庭上辩称，子女之间的纠纷会给公司带来不稳定，或者改变他们的政治方向会损害他们的声望，从而给公司带来经济损失，这关系到股东的利益。新闻集团的一位股东说：“我想看到事情发生变动吗？不想。”

如果詹姆斯和他的姐妹们获胜，另一位新闻集团股东推测，默多克最终可能会出售资产，以避免将控制权交给他们。这位股东说：“他已经 93 岁了，不跟儿子说话……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庞大的媒体帝国送给他呢？”

绑定所有人

默多克修改信托可能让一些投资者感到满意，因为福克斯和新闻集团的股价在过去一年分别上涨了约 24% 和 30%。从股价上看，平稳的维持现状肯定好处多多。但新闻集团的股东长期以来也一直呼吁进行变革以“释放价值”，比如出售部分业务。

周一，激进投资者 Starboard 提交了一份提案，要求终止赋予默多克家族对新闻集团控制权的双重股权结构，其认为子女之间的分歧“可能会造成瘫痪”并且“对股东构成风险”。

Starboard 在致股东的信中表示：“没有合理的理由将超级投票权和实际控制权授予创始人的继承人。”默多克信托基金拥有新闻集团约 14% 的股权，但控制着该集团 41% 的投票权。

这场法律纠纷引发了分析师和竞争对手高管的讨论，他们讨论的问题是，拆分业务是否仍是解决家族纠纷的一种方法，将部分业务分配给兄弟姐妹，甚至分配给其他投资者。

竞争对手媒体的高管表示，任何将资产剥离给对立兄弟姐妹的举措都会很复杂，因为需要股东批准。其中一位高管补充道，如果默多克成功改变了家族信托，那么他实际上也会将这些变化强加给更广泛的股东，这可能会引起争议。他们说：“默多克把所有人都绑在了这个结果上。”

一位与默多克家族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士表示：“鲁珀特总是很难放弃任何事情。这是一位老绅士在顺从自己的儿子的帮助下捍卫右翼议程的尝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亿万富翁之间一场高度个人化、令人痛苦的争端。而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是一场极具政治意义的争端，因此它对所有人都很重要。这不仅关系到家族的财富，还关系到过去 40 年来对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政治产生深远影响的全球新闻机构的未来方向。尤其是福克斯新闻，它一直是美国右翼的灯塔，并在特朗普的政治崛起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HBO 电视剧《继承之战》的主题曲此刻可能正在各位脑海中回响。而现实中，默多克家族正在经历的一切比电视剧更复杂、更精彩、也更煎熬。